兩岸, 反全球化

這就是你們留給我們的台灣嗎?

文/陳欽章 (醫療志工團行政總指揮)

我需要休息,更需要沈澱我的心情……。

「一覺醒來,台灣就變得不一樣囉!」

還真的,真的不一樣了,只是不是我們想的那個樣子。

經過這一夜,我們的心上,都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傷痕。卻因為看見了無比的勇氣,而有癒合的能量。你可以躲在螢幕後面說他們是白痴,說他們活該被打。但若沒有親眼見到、親耳聽到,或者是想想自己有沒有勇氣,手無寸鐵地面對殘暴不仁的鎮暴警察。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軟弱渺小。

事件過後的早上,救護站外進行著公民講堂。一個聲音聽起來還很青澀的小男生,和其他同學一起走進行政院空地,和夥伴們一起手勾手坐在地上。他們想要坐在這裡,以和平為名,提出訴求,等待政府的回應。是啊!好傻好天真。或許就是這麼傻,他們才會相信,每天在警察輪班是給予掌聲,不定時加油鼓勵,說聲:「警察先生辛苦了」。一切就會不一樣。

鎮暴開始,一場讓全台灣人心碎的實況轉播開始了……。

強力水柱首先上場,手勾著手的他們,臉部根本無法閃躲。

「我被狠狠拉出來摔在地上,我全身放鬆,想說應該等著被抬走就好。沒想到鎮暴警察就用盾牌往我臉上砍下,然後用警棍打我的小腿,現在腫得跟芒果一樣大。」

「馬英九的耳朵都可以長毛了,我的小腿長芒果也不會很奇怪嘛~」他真是樂觀到讓人心疼的孩子。

他到底做了什麼?要被打成這樣?你可以說他是白痴跟著人家亂衝,但他和所有在這裡的學生一樣,只是不滿政府的無所作為,只是希望政府能好好和他們對話。就因為這樣,要把別人的兒子、女兒打成這樣?

整夜蒐集各方最新資訊的我,看到現場直播的畫面,快步走去跟總指揮黃醫師報告:『這些人都瘋了』我的聲音抖動著……。

繼續聽著那位男孩的我在值班室裡,不敢抬頭往外探尋他的臉,卻早已淚流滿面。打到這裡,竟忍不住放聲大哭…

「對不起,我當年也投給了這個沒有溫度的人」

每天凌晨兩點多,討論完最後的工作事項,我和志工朋友,會一起去把醫療站的各個外站巡一次。路邊孩醒著的同學,常常都會給我們掌聲和感謝聲。看到睡著的朋友沒有蓋毯子縮成一團,都很不捨地請糾察志工幫忙拿毯子來蓋上。還看到自願擔任糾察的年輕妹妹坐在以子上不停發抖,趕緊請最近的醫療站派醫療人員前往查看。從林森南路口往整條青島東路和濟南路看去,上千名年輕人在此餐風露宿,只為了等待一個答案。

誰能告訴我,要見一個我們選出來的總統真的有這麼難嗎?

這種不願意面對人民、看不見人民受苦,抓到犯法的契機,就要把自己的子弟無差別打得暈倒在地、手腳骨折。你仍然質疑嗎?這些都是醫療人員親眼所見啊!而其他阻止醫療救護、侵犯醫療人權,甚至恐嚇、威脅醫護人員等情事,讓人無可置信,這是個自稱民主的國家。

一個人說,你可以說他誇大。兩個人說,你會說他們渲染。三個、四個、每一個人都這樣說:踩身體/打巴掌/扯頭髮/挖眼睛/木棍打頭/打手打腳,抬起來再故意丟地上,警盾擋起來在裡面亂打、往死裡打。打太慘的,一路拖到後面,上自己的救護車拖走,不讓我們救護人員接觸到。其他比較輕微的就丟路邊,一旁的警察,竟然還能有說有笑。

從前線拖著疲憊身心回到總部的醫療人員,卻接獲最新消息。中山南路和忠孝東路口,有警民衝突對峙中,而鎮暴警察在鎮江街口集結。不一會兒,聽說水車已經停在中山南青島東路口。學生志工瞬間警張了起來,趕緊在通往立院的路上,用塑膠椅、用斜躺著的帳棚、用童軍繩、尼龍繩,試圖用這些薄弱的防禦工事,來減緩鎮暴警察前進的速度。你相信嗎?經過幾個小時前的血腥鎮壓,青島東路上的學生,依然選擇穿上輕便雨衣,面對水車即將到來的方向,靜靜坐著,就這樣靜靜坐著。

醫療總部位在主場地核心,若出動水車,勢必連總部都會遭殃。趕緊發放輕便雨衣讓醫護人員穿上,也將所有的設備和衛材蓋上輕便雨衣。而鎮江街上的流動廁所也從沿街擺設變成跨過街道的防禦工事。因為資訊不足,只好親自跑到前面路口去查探,所幸危機解除,鎮暴警察是在整編收隊,水車也已開離。

終於,集合大家宣布危機暫時解除,脫下輕便雨衣,大夥兒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一位從前方撤退回來的護理師,拿起了饅頭當早餐,遠遠看著她,竟然抖動著身體哭了起來。

「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我們這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們竟然…他們竟然還每天跟警察說謝謝…」護理師泣不成聲。

「他們怎麼可以把他們打成這個樣子,根本就不把他們當人在打……」

哭吧!我說。這一夜,台灣人都哭了吧?我們心疼地哭著、不甘心地哭著……

「這就是你們留給我們的台灣嗎?」

一覺醒來,台灣就變得不一樣囉!

是啊~就算這個國家如此難以改變,我們生命的厚度也因為結了痂,而變得更勇敢!

斜躺著的帳棚後面,是台灣的希望,靜靜坐著、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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