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公庫特約記者呂晏慈
文/公庫記者黃怡菁
永達技術學院2014年無預警停辦，導致經濟弱勢等生輟學、教職員被迫離退失業、自食其力奔走法院追討欠薪。公庫在永達停辦兩周年之際，陸續推出《消失的永達師生》學生篇、教職員篇、訴訟篇、高教轉型篇，關注學生教師現況之外，亦跳脫「少子女化造成高教退場」的主流論述，重新檢視私校董事會既然無心辦學，為何遲遲沒被解散？私校法明定教師薪資准用公校，為什麼教師們還是校董欠薪？而國家又是扮演何種角色？一步一步將教育推向私有化？而不願懸崖勒馬？
高教轉型篇點出永達董事會正把握最後一年改善期限積極提出轉型計畫，而教育部在一場慰助金協調會上，屢次幫腔永達董事會的態度耐人尋味，高教轉型條例未來上路後，真能解決少子女化對私校的衝擊？還是成為私校變更土地改做社福營利的工具？令人憂心。永達技術學院停辦後的每一步，將成為高教退場可能遵循的先例案件，攸關教育部目前列管的35所學校，甚至更多。法規該如何設防？高教退場除了轉型還有什麼方向可以選擇？《消失的永達師生》怎麼辦篇繼續探討。
為解決高教過剩，教育部在馬政府時期一度將高教創新轉型條例草案送審行政院，經過政權移轉，目前又回到教育部重新編修研擬，「大學的傳統角色是教學，但大部分的大學都還無法走出這個框架。」教育部技職司長馬湘萍強調未來大學該何去何從？大家還在「try」。不過，這也顯示新政府的高教政策，仍朝著文教用地變更鬆綁、鼓勵大學衍生企業的方向進行。
《高教創新轉型條例》草案條文內容大綱顯示教育部有意鬆綁大學相關法令限制，號徵活化校地運用、賦予學校辦學彈性。圖/高等教育創新轉型計畫辦公室網站
高教創新轉型條例可解決少子女化衝擊？ 高教工會：只會加速學校倒閉
校地多元運用、轉型社福機構，教育部認為一方面得以解決高教過剩、少子女化問題，一方面得以因應高齡化社會的老年人需求，但高教公會辦公室主任陳書涵受訪時一針見血地反問教育部，「學校轉型就能提高新生人口嗎？轉型和少子女化有什麼關聯？」
教育部前部長吳思華曾提出全台160所大學若縮減到100所會是理想範圍，於是去年初高教工會盤點教師人數最少的60間私立大專校院總資產，發現加總起來高達2000億元，這天文數字讓陳書涵心急地告訴記者，「你(教育部)沒有在私校法把防線做好，未來高教創新轉型條例通過，其他私校如果看到永達轉型後的獲利，比辦學更大，只會加速將學校辦到倒而已！」
「六十間」教師人數最少的私立大專校院之學校總資產
| 學校名稱 | 專任教師數總計 | 縣市名稱 | 學校總資產（取自「平衡表」最新學年度之資產總計）單位：新台幣元 |
| 華梵大學 | 134 | 01 新北市 | $4,112,295,858 |
| 亞東技術學院 | 163 | 01 新北市 | $14,275,829,647 |
| 黎明技術學院 | 170 | 01 新北市 | $904,421,957 |
| 華夏技術學院 | 193 | 01 新北市 | $1,488,942,964 |
| 明志科技大學 | 195 | 01 新北市 | $34,084,246,240 |
| 東南科技大學 | 223 | 01 新北市 | 2,122,719,171 |
| 德霖技術學院 | 225 | 01 新北市 | 3,379,670,864 |
| 聖約翰科技大學 | 246 | 01 新北市 | 2,739,154,170 |
| 致理技術學院 | 252 | 01 新北市 | 2,317,604,480 |
| 醒吾科技大學 | 269 | 01 新北市 | $1,709,644,600 |
| 景文科技大學 | 271 | 01 新北市 | $2,636,300,672 |
| 蘭陽技術學院 | 151 | 02 宜蘭縣 | $1,119,307,915 |
| 佛光大學 | 155 | 02 宜蘭縣 | $4,427,256,104 |
| 桃園創新技術學院 | 232 | 03 桃園縣 | 1,895,615,436 |
| 龍華科技大學 | 255 | 03 桃園縣 | $3,944,351,922 |
| 萬能科技大學 | 282 | 03 桃園縣 | $2,786,960,878 |
| 開南大學 | 289 | 03 桃園縣 | $3,256,493,468 |
| 大華科技大學 | 187 | 04 新竹縣 | $1,560,391,751 |
| 亞太創意技術學院 | 131 | 05 苗栗縣 | $1,296,679,392 |
| 育達科技大學 | 212 | 05 苗栗縣 | 2,635,453,118 |
| 修平科技大學 | 257 | 06 臺中市 | $1,764,854,617 |
| 中州科技大學 | 177 | 07 彰化縣 | $1,636,116,100 |
| 明道大學 | 195 | 07 彰化縣 | $2,059,325,422 |
| 建國科技大學 | 293 | 07 彰化縣 | $2,522,170,836 |
| 南開科技大學 | 204 | 08 南投縣 | $1,971,448,166 |
| 環球科技大學 | 215 | 09 雲林縣 | 2,338,612,679 |
| 稻江科技暨管理學院 | 98 | 10 嘉義縣 | $1,073,949,696 |
| 吳鳳科技大學 | 209 | 10 嘉義縣 | $2,581,302,789 |
| 南華大學 | 215 | 10 嘉義縣 | 3,084,404,640 |
| 南榮科技大學 | 129 | 11 臺南市 | $1,140,765,697 |
| 台灣首府大學 | 155 | 11 臺南市 | $2,355,574,439 |
| 遠東科技大學 | 288 | 11 臺南市 | $1,775,503,738 |
| 和春技術學院 | 143 | 12 高雄市 | $2,016,719,994 |
| 東方設計學院 | 168 | 12 高雄市 | $1,394,631,121 |
| 樹德科技大學 | 279 | 12 高雄市 | $4,450,173,919 |
| 高苑科技大學 | 290 | 12 高雄市 | $3,050,318,793 |
| 永達技術學院 | 83 | 13 屏東縣 | $1,564,989,511 |
| 美和科技大學 | 282 | 13 屏東縣 | $1,843,839,956 |
| 大仁科技大學 | 305 | 13 屏東縣 | $2,011,287,183 |
| 臺灣觀光學院 | 57 | 15 花蓮縣 | $904,025,481 |
| 大漢技術學院 | 73 | 15 花蓮縣 | $1,254,533,441 |
| 慈濟技術學院 | 145 | 15 花蓮縣 | $2,042,077,925 |
| 慈濟大學 | 259 | 15 花蓮縣 | $13,123,423,970 |
| 崇右技術學院 | 118 | 17 基隆市 | $1,205,784,297 |
| 經國管理暨健康學院 | 136 | 17 基隆市 | $1,520,816,507 |
| 玄奘大學 | 177 | 18 新竹市 | $2,859,580,094 |
| 元培科技大學 | 240 | 18 新竹市 | 2,489,865,507 |
| 中華大學 | 296 | 18 新竹市 | $4,139,546,242 |
| 僑光科技大學 | 258 | 19 臺中市 | $3,530,140,360 |
| 嶺東科技大學 | 259 | 19 臺中市 | $4,031,612,432 |
| 中臺科技大學 | 284 | 19 臺中市 | $2,901,501,101 |
| 大同技術學院 | 80 | 20 嘉義市 | $996,094,444 |
| 興國管理學院 | 43 | 21 臺南市 | $1,117,610,661 |
| 康寧大學 | 83 | 21 臺南市 | $1,232,122,406 |
資料來源：高等教育產業工會
私校無心辦學、覬覦校地衍生的龐大利益，依照永達模式，學校停辦後還有相當大的機率得以轉向社福、文教機構換個招牌繼續營運，高教工會強烈質疑教育部抓的這帖「高教創新轉型條例」藥方，真的能妥善解決高教過剩問題嗎？
私校資產除了創辦人捐資，學生學雜費、教育部獎補助款更是學校運作之後主要的資金來源，董事會家族化嚴重、董事會校產當家產把持等亂象，一再顯現私校的「公共」性質長期遭受忽視。東華大學教育行政與管理學系系主任梁金盛也指出，幾乎所有私立學校都拿過國家補助，而且董事會歷屆改組，後期董事會根本無需出錢，「學校又不是營利事業，私校倒閉後土地當然要歸公。」
因此，在這場私校退場風暴中高教工會始終主張，私校資產有高度的公共性和社會性，遭遇辦學危機的學校應依照私校法第25條，教育部向法院聲請解散董事會，重組公益董事，確保教職員生權益及校產回歸公有的前提下，可再決定學校日後該停辦、解散或是繼續辦學。
攝影/公庫特約記者呂晏慈
接管私校可解散劣質董事會 教育部為何不願意？
其實早在2000年左右，台灣私校曾接二連三爆發財務弊端，當時的華夏工商專校、親民工商專校、景文技術學院、永平工商職校、台南縣港明中學等校就曾陸續被教育部接管。以景文技術學院(現為景文科技大學)為例，因學校資產遭當時董事長張萬利掏空學校陷財務危機，教育部依私校法解散董事會、組織管理委員會，並派駐公益董事成立董事會介入學校經營。
景文技術學院在當時的公益董事長王清峰接手整頓後，狀況逐漸好轉，學生數回升、校譽重振，被媒體喻為「鹹魚翻身」。華夏工商專校(現為華夏科技大學)、南開工商專科學校(現為南開科技大學)等校，也都歷經教育部接管、重組公益董事，讓校務重新回到正軌、學生也得以繼續修業，而學雜費、教育部獎補助款、私人捐資等組成的校產，依舊是教育資源的一環。
不過到了2005年，國家政策決定轉向，私校的生死存亡，終究還是交給了市場機制決定。教育部當時以接管私校會被原校董控告國家介入，導致官司案件不堪其擾為由，正式宣告，「再也不會接管私校」。
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副教授陳政亮認為，接管私校導致官司纏身，只是教育部對外宣稱的理由，因為實際上教育部官司並沒有輸過，真正原因恐怕是教育部礙於接管私校成本高、事務繁瑣，最後還是導向自由化思維把私校訴諸於市場，而這代表著「國家在教育層次上的退縮。」
果然往後的十多年，教育部「說到做到」，再也沒有接管私校的案例。2014年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曾為了台南崑山中學減薪案，痛批教育部怕麻煩所以不願意接管。永達技術學院欠薪、無預警停辦案，高教工會不斷呼籲教育部盡速解散董事會，教育部也始終聲稱於法無據。
退場學校資金歸公 設立基金擴大高教經費財源
私校法賦予國家接管權責，教育部擺著不用，光靠私校法第25條被動等待教育部接管學校，難以發揮效用。而且，私校最後轉型不成，依私校法第74條學校法人解散清算後，資產歸屬可依據學校捐助章程規定辦理，但捐助章程為私校校董所訂定，高教工會比對107間私立大專院校，發現26間私立大專校院預定校產清算後，「不會」回捐地方政府。
例如，馬偕醫護管理專科學校捐助章程規定清算後，剩餘財產應歸屬「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捐資之財團法人學校」；永達技術學院更直接在捐助章程訂定「其賸餘財產之歸屬，由董事會決議為之」，成為107間私立大專院校唯一由「董事會決議」的學校。
因此高教工會曾在記者會上，要求教育部積極監督董事會修訂的捐助章程、禁止各種可能「將校產轉為私產」的財產歸屬類型，也呼籲有關當局應當盡速修訂現行各種容許私校，恣意處分退場校產的私校法令。
520民進黨政府上任後新任教育部長潘文忠宣布「將成立50億元基金，推動大學創新、轉型」，陳政亮主張政府的確應成立基金處理高教退場，「但不是撒錢出去，而是將倒閉大學的校產收回，歸公的錢作為教育基金。」國家設立的基金會負責接收倒閉大學校產，一筆一筆累積的資金就可以用來改善其他私校的生師比等用途。
陳書涵也認為，高教退場若處理得宜「少子女化會從危機變轉機」，畢竟台灣的生師比狀態呈現逐年惡化，1990年代還維持在18.5，近年卻已惡化到26左右。高教工會組織部主任林柏儀說，其實台灣的中小學因應少子女化衝擊的方法，正是逐年改善生師比、減少每班學生人數，以達到小班化的精緻教學。
大學生師比1990年代後期開始惡化，高教工會認為少子女化衝擊是改善生師比與教育品質的契機。資料來源/高教工會 製圖/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
回溯教育創辦初衷，營利絕非唯一目的，教育機構不論公私，都肩負起國民學識教養之責任。面對體質朝自由化傾斜的教育體系，現今高教團體提出「高教公共化」的另一種想像，藉由國家力量織起防護網，再擴大高教的公共經費挹注，降低對私部門經費的依賴，進而提升教學品質，教育這檔事還是該回到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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