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 外稿, 身心障礙

混障家屋的火場生死簿——為什麼,障礙那麼多?

圖/Steve

文/周志文(算「障」團成員)

228連假前一天,在算障團承租的混障家屋裡,因室友沈大哥疑似自焚,讓我瀕臨死亡現場。

記得某個助曾問過我,要是發生火災,我該怎麼辦?我當時很瀟灑的對他說,你就快跑不用管我,反正我又不能跑,只會造成你的負擔。

但在2月27日凌晨4點,沒想到當這麼靠近死神時,根本就是害怕恐慌死了,當下念頭就是我想活著,不要拋棄我!當個助快速的叫醒我,把呼吸器拿掉,我其實還在睡眼惺忪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慌張地把手機拿給我要我報案說沈房間燒了,我才開始聽到霹靂啪拉燒的聲音,趕緊急忙報案,那時個助迅速從把停在客廳的電輪移到床邊,急急忙忙弄我坐到電輪、戴上眼鏡後,前後不到3分鐘,我才感覺死裡逃生了。接著,個助拿椅子想砸開沈大哥的房門,可以連椅子都敲爛了,門還是打不開。後來消防隊來,到把門打開,濃煙、火光在眼前竄出,消防員忙進忙出,過程中,我整個身體是無法自主,不停的顫抖著,全身發冷,喘不過氣來,連講話都無法講。

當得知沈大哥已經當場死亡時,我開著輪椅走到他身旁,看著他那燒焦的軀體和臉,我想「怎麼會這樣?」,到底要有多大的壓迫,人才會作出自焚的動作來表達不滿?

這兩個多月跟沈大哥同住相處,陸陸續續知道他一些生命故事,知道他曾風光過,也曾工傷後四處乞討後來被安置在機構。10年換了好幾家機構,因為他在機構裡受過不人道的對待,後來才透過「台北市脊髓損傷者協會」認識了我們,知道算障團弄了一個混障家屋。這家屋就是為了實驗讓障礙者能在社區共同居住所承租的場地。

沈大哥住進來之後,幾乎天天出門到附近的公園,也會四處去吃小吃攤、串門子,他常常凌晨3點去吃個粥再回家。早上7、8點左右,他因為家屋收訊不良就去公園聊天聽廣播。晚上他回來都會和我講他今天遇見的事情。

可是生活總是要錢,現在沈大哥乞討已經討不到錢了、買了手機也不會用、之前被欠的債卻討不回來、目前低收資格的特案有可能明年就通過不了⋯⋯在外居住的種種困難,讓他想回機構住,卻又沒位子。要在外面找房子又困難重重,好不容易有房東願意讓我們去看屋況,我跟他去了一次,到了大門就被障礙阻擋,無法進到屋內看。這些也讓沈大哥很擔心會流落街頭。雖然我也自身難保,但我還是鼓勵他說,我們就盡力找房子,應該是可以住在一起的。

我知道是這些種種的社會問題,讓這個「人」一步步走到了自焚的地步。想到此,我也只能當天對著沈大哥的遺體嚎啕大哭。

為什麼,障礙那麼多?明明是大樓裡有電梯,但是電梯前面卻還是有台階?

為什麼,臺北市政府的國宅(社會局想安置我住進永平國宅或南港基河國宅三期),都是建在交通不便的地方?障礙者要不是像坐監牢般被關到死,就是地處偏僻出入要靠低地板公車,但是司機態度或駕駛習慣,讓我都不敢坐,勢必逼得我要在馬路上與車爭道,也很容易被車撞死?!

為什麼,明明就有聯開宅,生活方便,交通也安全,政府卻寧願養蚊子都不願意給「人」住(美河市聯開宅已經空3年了)!

為什麼,老喊著「居住是人權」,在2015年我跟算障團夥伴抗議了19次柯文哲不落實聯開宅作為公宅政策時,都不見負責任的政府?我只好和算障團夥伴自力救濟在社區找房子,最後被迫面對沈大哥的悲劇!

3月5日星期二,是沈大哥的頭七。一早,我們團體和脊損協會一起幫沈大哥辦了一場招魂超渡儀式,希望他可以離苦得樂。算障團透過關係找了一位法力高深的法師免費幫忙超渡亡魂。在法事開始時,法師問誰是沈先生最親近的人?當下大家都說是我,於是就讓我成為「陽上人」填寫祭文,對此,我內心感覺溫暖,難得我這無用之軀竟可能成為別人依靠的人。沈大哥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算障團)就是在搞弱勢政治和政策的,也知道我們是一群有理想和堅強的人(我們靠自己掏錢維持了家屋快3年)。我想對沈大哥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要政府提供出一個生活機能良好,交通便利的地方來讓障礙者居住,到時候,你就不用再說「想要有好的地方住,是不可能的啦!」

後記:

我要在此特別感謝當晚的個人助理——林效先。過程中其實是他第一時間發現狀況想救沈大哥但是門鎖住了,機警地趕緊報警並且搶救我的安全,盡力喊叫以便讓左右鄰居也能順利逃生。今天的危機狀況,有賴於林效先的機警與責任感,他的冷靜與快速反應,才能讓我脫困,並且控制火勢蔓延和安撫我的情緒,火勢撲滅後也是他立刻帶我就醫,如果今天換作是身心條件比較差的勞動者,可能連我們都無法順利逃生。他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們障礙者的生活品質完全要仰賴這些人力資源的品質,但其實他們是沒有勞保的,我無法想像如果他在這個事件中受了傷政府能給予什麼保障,為何由市政府社會局制定核發的工作這麼缺乏保障。

因為2/27發生火災後,我目前沒穩定的住所,加上身體雖然沒受到火災傷害,但是身心真的受到驚嚇,手部功能突然沒力,所以有一段日子沒上線。今天這篇也是我口述,再請朋友聽打完成。真的謝謝大家的關心,也請大家多多分享我們算障團的投書,讓更多人知道障礙者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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