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民工傷】系列專訪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520集｜「職安」為何接不住因工墜落的年輕工人？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524集｜原民工傷（一） 每一個職災都要成警愓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525集｜原民工傷（二）生命被「外包」的底層勞工
文 / 曾霈榆
拉外．阿利克（Lawai Arik）去年在搭設台北市跨年舞台鷹架時，不幸墜落身亡。6月6日，他的家屬與工傷協會、原住民基層工作者拔耐，參與由北市府觀傳局舉辦的協調會，提出包含設立工殤紀念碑、重視職災預防訓練等訴求。不過市府的回應，讓拔耐認為誠意不足，態度也不見反省。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原住民基層工作者拔耐，一起了解協調會內家屬及相關團體的訴求，再進一步探討，為何職安制度日漸改善，類似的工傷事件仍不斷發生？若連生命安全都被「外包」，工安責任該由誰扛？
三訴求：立碑、職安訓練獎勵、賠償金盡快決議
拔耐表示，他們在協調會上提出了三點訴求。其一，是希望能為拉外．阿利克在市府前立碑紀念，期望市府能透過這次意外做出反省，重視職業安全，不過提議卻被市府否決，明確表達不會做任何立碑動作。「市府把工程、活動外包出去的同時，也把勞工朋友的勞動安全及生命給外包出去。」拔耐氣憤地指出，市府代表出面協商的官員們態度非常傲慢，並沒有反省，而是一概將責任推給承包廠商，完全不覺得自己是「事主」，惹怒到場的家屬與相關團體。另外，此次會議的主持人原定為局長主持，現場卻變成了副局長，會議地點也從台北市政府，改往位於萬華的勞動局舉行，讓人十分心寒。
第二項訴求則是針對進入工地或相關營造業的勞工，需經六小時的職業訓練取得「職業安全衛生卡」，他們呼籲能提供原民朋友補助，彌補犧牲工作時間參與的損失。拔耐表示，市府原民會在會議上允諾，凡參與六小時的培訓課程，會給予在台北市設籍四個月以上的原民朋友3000元獎勵金，每三年回訓一次，再提供1500元的出勤津貼。不過，許多從事台北市基礎建設的勞工並非設籍在台北市，拔耐再進一步提議，期望能爭取中央原民會制定政策，讓全國原民受惠，台北市原民會也承諾會將提議轉告中央。
此外，有關賠償的部分，因保險公司資料尚未完備，需待下一次會議才能定案，拔耐表示，希望賠償金額盡快有結果，不要讓拉外媽媽多次從台東舟車勞頓前來開會。另外，拔耐提到，在談及下次開會才能決定賠償金時，觀傳局官員竟然問：「還要再開會嗎？」讓現場眾人很受傷，認為市府不應該展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拉外媽媽痛心 兩兒子接連去世
拔耐表示，拉外的二哥是一位藝術家，在2023年部落的海祭意外死亡，拉外本來預計今年發行單曲，是一名正要發光發熱的創作歌手，卻在搭建跨年舞台鷹架時意外過世，讓拉外媽媽打擊很大。事後，拉外媽媽需多次從台東搭火車北上開協調會，途中一遍遍回想起這些傷痛記憶，還要面對官員不禮貌的態度，讓拉外媽媽用族語向拔耐吐露：「這是在糟塌、欺負我們。」
協調會後，拔耐也關心了拉外大哥的工作狀況。他提到，由於配合部落祭典活動，以及陪父母處理拉外的後續事宜，常需要請假，拉外大哥目前沒辦法從事穩定工作，從而轉職到鋼鐵焊接的工作，需要在高空進行，危險度高，能在短時間內賺取較高收入。拔耐解釋，這樣的工作狀況常出現在族人身上，特別是家中經濟出現問題時，從事這類危險性高的工作，能即時紓解家中困難。
職災保險自行加保無人知？外包工人成保障漏洞
《勞工職業災害保險及保護法》於2022年上路，強制勞工納保勞工職業災害保險，若不幸老闆違法沒有幫勞工納保，職災保險基金還是會支付賠償金給受到職災的勞工。不過拔耐提到，像拉外這類被外包出去的工人，屬於個體戶，若作為自然人雇主的工頭沒有幫拉外及自己納保，且拉外也沒有幫自己特別加保時，職災保險就不會提供給拉外保障。拔耐也表示，接觸過許多個案都屬於這類狀況，成為被制度遺漏的一群人。
自行加保職災保險其實並不複雜，只要拿出手機進入勞保局官網或至ibon機台，就能自行加保。拔耐坦言，因為該制度宣傳狀況不佳，許多底層勞工都不知道職災保險，他也呼籲政府應充分讓民眾了解他們的權益，需更廣泛宣傳。
是意外還是通例？心存僥倖的防護措施
近期，拔耐正在處理一位從工地五樓意外墜落的二十八歲工人個案，目前仍在加護病房搶救，這位工人在高中即輟學跟著爸爸在工地工作，據拔耐的觀察，多數從事重勞力、高危險工作的家庭，子女也會踏上跟父母相似的工作道路。拔耐在得知案件的當下，趕緊請通報狀況給他的友人拍照現場狀況，拔耐描述，看到照片時，發現工地整個電梯井都沒有做遮蔽防護，因此工人才會從五樓一路跌至地下一層。
「他如果沒發生意外，那才叫意外。」拔耐痛心地表示，工地作業超過兩米，就必須設置防墜設施，但當天既沒有防墜網，身上也沒有綁上安全索，很明顯是人為疏失，痛斥職安不應該帶著僥倖心理，而這樣的狀況又特別集中在這群底層、沒有機會充分讀書的族人身上。
職安疏漏釀意外 家庭的惡性循環
拔耐表示，在工程外包的大環境下，許多族人會跟著同部落的工頭一起工作，很多是親戚朋友關係，當沒有納保職災保險，且礙於情面難以爭取權利時，便形成惡性循環。「只要家中有一個人發生意外，家裡就幾十年翻不了身。」他舉例，曾遇到一位單親媽媽因意外墜落，導致腳不良於行，女兒只能休學回家照顧媽媽，當下一代無法得到好的教育時，人生的發展路徑也從此偏離正軌，難以得到更好的發展。
「我的服務工作三十幾年來，沒有一天能鬆一口氣。」拔耐坦言，在他的經驗裡，這些意外並非個案，而是普遍的現象，在沒有重視職安預防的情況下，一個個悲慘經驗不斷發生，讓他十分痛苦，也備感壓力。
外包責任歸屬？政府非局外人
至於外包制度下的意外責任歸屬，以拉外的事件為例，拔耐認為，政府官員需要清楚職業災害預防的法治觀念，確實督導承包商是否具有完備的預防措施。另外，拉外這位底層工人會來到現場工作，是因為市政府要辦跨年晚會，且工資也是源自於市政府的經費，理應市政府應該承擔責任。
拔耐也期待，原民會或地方原民事務單位除了事後慰問，及提供社會福利管道資訊外，也能跟勞動部、地方政府討論，在層層發包的制度下，如何修法有效保障底層勞工，讓未來地方政府進行外包工程時，承擔勞工的職災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