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公民課, 教育

「有愛就夠?」 談親密關係的民主化

圖/Ahmed Ibn-Lahoucine

文/陳恕慧(台南女中公民教師)

2017年有幾部關於親密關係的作品,主旨不是在談「愛」有多動人或可歌可泣,而是探討伴隨著「愛」的壓力與不愉快經驗。故事中有人在親情中感覺窒息、歉疚或想要逃離;也有人「以愛之名」行使權力操控他人的人生;有人則是試圖在親密關係當中釐清權利義務而感到困惑。

舉例來說,《情緒勒索:那些在伴侶、親子、職場間,最讓人窒息的相處》,作者以心理師專業將日常生活的對話深刻剖析,察覺其中會破壞信任與親密感的勒索及操控,協助自我建立價值感;電影《血觀音》則是以親情之愛為軸,揭露親情底下母親與女兒三人間的猜忌、控制與煎熬,也正如導演所說「有種冷叫做媽媽覺得你冷,有種好叫做媽媽覺得你好」,這兩部作品都在台灣叫好又叫座,《情緒勒索》是誠品年度暢銷書冠軍,《血觀音》則抱走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觀眾票選等四個獎項。

試著用高中公民與社會第一冊第二課「親密關係的民主化」來理解,該課前面談了各種親密關係的建立與內涵,最後以紀登斯所述「親密關係的民主化」為結論,提醒我們在親密關係中莫忘彼此尊重與對等。在課堂上我會用戀愛中的「女王」和「工具人」為例,提醒學生在愛情中切莫以愛為要脅,要求對方做牛做馬,還用對方是「自願的」作為合理化的理由,也提醒他們不要在愛情中失去自己,將自己裝扮改造成對方喜歡的模樣,然後失去自我價值感,總在期待對方肯定與失望中輪迴。

談到戀愛經驗,課堂上學生的反應總是興奮,大方的人能說自己的經驗,含蓄的則會說朋友的經驗或是點頭聽得入神,課堂後常會有學生來談自己的經驗,尤其在親子關係中感到壓迫與不愉快的案例最多,然親子關係往往也是最難解決的,一則高中生未成年,須受父母管教,二則若非親子雙方共同參與,關係的困境不容易有所突破。進一步思考,「子女成年」這個條件是否為親密關係民主化的前提?假設為真,則教高中生「親密關係的民主化」這個概念是沒有意義的,將親子衝突都歸咎於未成年,並不會給予建設性的幫助,相反的,有可能會讓他們覺得大人總是敷衍,對於沒辦法解決的問題,會用「你長大就會懂得」之類的說法搪塞應付。

那到底如何在一個未成年的狀態下,取得和父母親密關係民主化的可能呢?還是說民主化的「對等」並非只能從法律地位來談,還有其他的判斷依準?從日劇「月薪嬌妻」女主角實栗與男主角平匡的關係或許可以找到答案,實栗一開始因為求職不順而突發異想地想將家庭主婦當成一件工作,和自詡職業單身男的平匡契約結婚,雙方表面上是婚姻關係,但實際上是雇傭關係,他們慎重地訂定契約,明訂權利義務,包括工作內容、薪資條件、生活費用的計算…等。

不免俗地經過一段時間相處、摩擦又復合,彼此都喜歡上了對方,平匡向實栗求婚,分析「真結婚」後如何對彼此都有利(平匡不用再付實栗薪水,省下來的錢可以換更大的房子甚至生養子女),實栗疑問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不用付我薪資,可以得到同樣但免費的服務」?平匡回問「難道你不愛我嗎?」實栗則反對這樣「以愛之名,對勞動的剝削」,平匡對於實栗用雇傭關係理解夫婦生活有些疑惑,提出用合夥關係重構關係的建議,實栗表示贊同,雙方重啟全新的家庭經營模式,也召開數回合的合夥人談判會議。令人困惑的是當雙方地位轉為平等的合夥關係後,在家庭經營上竟比過去更為複雜和困難,實栗甚至沮喪到想退出這段關係,看到這裡實在很難不疑惑,難道雇傭關係中雙方反而才是對等的嗎?(因為實栗有拿到薪水,所以會用工作態度經營家務;轉變成合夥關係後,就會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習慣來當作標準)或者完全相反,正因為雇傭的不對等關係才能維持讓雙方都滿意的家庭生活型態呢(可預期、可掌握、盡全力)?

當然並非如此。莫忘民主政治帶來的混亂與衝突,民主講求平等,意謂著每個人都有講話的權利,可以提自己的訴求與期望,沒有誰的意見優先,或誰說了算,一切得按民主程序走,自然會破壞原本權威關係下的穩定狀態,解構後也須重新建構新的秩序與規則。民主化的過程,就是將個人從社會結構的身分關係中解放出來,透過平等的對話、積極的聆聽理解對方意見,給予回應且願意改變。正如劇中男主角平匡面對實栗對他求婚的質疑,他給與正面的回應「雖然我覺得只要有愛,就不用重構什麼關係了,但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愛很偉大,但不是只要有愛就可以解決一切,或不顧慮對方的需求,親密關係中仍須重視對方的提問,不是用愛計較、不願犧牲做為回應,必須抱持正向肯定態度,雙方才有可能在親密關係中實現自我。劇中結尾實栗自嘲就是自己愛耍小聰明才會工作不順,平匡回答「小聰明是什麼意思呢?那是個貶抑的詞吧,我從來沒有輕視過你,更沒覺得你是個愛耍小聰明的人」如此正向肯定的回答,才能贏得與延續「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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