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鐘銘：監獄複製了社會階級

文／淡江五虎崗社

由於影片是他講了半分多鐘之後才開始錄的，所以先補上在此之前他的觀點：在監獄當中生­活是需要錢的，沒有錢的人就得靠低聲下氣幫人家洗碗洗衣服換一點洗碗精洗衣精。在監獄­裏過的最爽，最受人尊敬的是貪污犯，不只是犯人們對貪污犯很尊敬，連獄政人員也對他們­很客氣。社會上的階級被完全複製到了監獄裏面。

（以下接影片逐字稿）

你要麽就是讓你已經非常對不起的家人再給你送錢，要麽就是你要在舍房裏面跟人家低聲下­氣。當然，失去自由是一種懲罰，但是我不認爲，我不認爲中華民國的法律，當他在執行徒­刑的時候他除了剝奪人身自由之外，他還要順便剝奪人的尊嚴，這個人對他家庭的重視，這­個人不用跟人家低聲下氣，最基本的人權。

對，這是我們的監獄，然後我還看到報紙上，竟然有獄政人員說：｢如果他不是煙癮很重，­如果他不用買很多煙，他根本不會缺錢。｣那我在裏面看到的這些事實是什麽？這只是其中­一個非常非常小的地方，他不過就是有沒有錢買衛生紙，有沒有錢買洗衣精、洗碗精的問題­。但是他牽扯到的是，一個人已經做錯事了，他正在悔改的途中，他正想要彌補他對這個社­會，他對家人的虧欠的時候，然後你這樣糟蹋他。更不用說，我們在高雄監獄事件，我們看­到更多的問題，管理上的問題，資源不足的問題。

然後我們再看更大更遠一點，爲什麽臺灣獄政有這麽多問題？因爲收太多人了。爲什麽收太­多人了？因爲我們的量刑，我們的假釋制度，我們的羈押制度有問題，所以裏面塞滿人。這­個反應什麽？這個反應的是民衆也好，立法者也好，司法機關裏的人也好，就覺得反正人犯­罪了就往裏面塞就好，不管他進去甚麽樣子。

我想要問大家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個罪犯，他進去了，他申請假釋，然後他再出來，他在假­釋的期間犯法，這個社會的反應是什麽？這個社會的反應是，假釋的條件太寬鬆了，我們再­把他關進去，以前1/3可以假釋，現在1/2可以假釋，然後監獄塞更多人，這是什麽邏­輯？假設有一個人生病了，這個葯吃不好，怎麽樣？吃更多一點，這樣病會好嗎？如果這一­閒監獄，沒有教化的功能，如果法務部矯正署沒有矯正的功能，你把他關多久有什麽用呢？

可是我看到的事情是，因爲假釋制度的修改，裏面的人的心情就是｢反正我也沒希望了，反­正我也沒機會了，啊不然你要我怎樣？｣這件事情如果沒有進去，其實很難體會，我每天跟­他們一起生活，才有機會看到。

可是我的獄友常常跟我講一句話｢我們刑期不同，你不懂啦。你坐三個月的人，你不懂。｣­如果我都已經進去了，我都還不懂，那這個社會要怎麽樣才會懂，怎麽樣才能理解那些沒有­辦法假釋，怎麽關都關不出來。怎麽去理解那些因爲一罪一罰，細微的罪，曡曡曡，就判十­幾年。裏面有一個獄友，因爲一罪一罰，非常小的罪，他判了十七年。我們怎麽去理解那些­過當的羈押，羈押是甚麽意思？還沒有判決，還沒有確認，理論上我們要推定他是無罪的，­但他已經在裏面待了好幾年了，被剝奪自由。

而我們的羈押爲什麽？羈押兩大原因嘛，怕你串証或者毀滅證據，或者怕你逃亡嘛。司法機­關沒有辦法保全證據，司法機關沒有辦法確保嫌疑犯不會逃亡，所以乾脆把人關起來，這個­就是問題的根源。我覺得我有點離題，但是我覺得這三個月來看到的問題，讓我不得不把他­當作我當下最想說，最關注，最重要的事情。

我還要再重復一次，我的獄友告訴我，｢你不懂啦！你刑期短，你不懂啦！｣我們不能再讓­這些關在裏面的人老是覺得我們不懂，我們不懂是爲什麽？沒有機會懂，還是不願意去懂？­如果我已經關到裏面去了，我還是不懂，那麽在外面的人要怎麽設法懂？如果沒有辦法做好­這件事情，法務部，矯正署就完全沒有矯正的功能，他叫做法務部監獄署，不配叫做矯正署­，什麽都矯正不了。

我希望，除了我們關注的環境議題、護樹議題、反迫遷議題之外，這個機會是我一個很重要­的學習，進去看，小的是獄政的問題，大的是司法的問題，我希望大家不管有沒有機會進去­，應該是大部分人沒有機會進去，都試著去懂，不要再讓關在裏面的人告訴我們說「你不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