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 文化

隔離病房不可怕 恐怖的是真實世界

文/林倩

台灣攝影師張乾琦的作品「鍊」,呈現的是1992年左右,高雄路竹精神病療養院「龍發堂」的病友生活,他們除了被迫勞動之外,並兩人一組用名之為「感情練」的鐵鍊拴在一起,由病情較輕者帶領病情較重者,進行養雞,裁縫等無償工作。在當時,「龍發堂」幾乎成為精神療養院的代名詞,這個略帶貶抑,令人心生畏懼的地方,也成為台灣一般民眾對精神醫療體系的最大誤解。

「龍發堂」只是個案,是假宗教關懷之名,進行斂財剝削的場域。

在正規的醫療體系中,精神科/身心科所屬的隔離病房,並不如外界想像中的混亂恐怖,不是每個人都會被綑綁、像《飛越杜鵑窩》裡的主角傑克一樣接受電擊,進行切除額葉手術。「隔離」是一種保護措施,避免精神病患的自傷或傷人行為,並且在醫護人員的監控之下,按時服藥,緩和異常症狀。

我住過的第一間台北私立醫院隔離病房,其實比較像電影《女生向前走》裡面的場景。

因為男女分住在長廊的兩側,所以接觸到的幾乎都是女性病友,除了憂鬱症,最常入院的就是躁鬱症患者和思覺失調症(精神分裂症)患者。躁症患者會入院,是為了控制他們在發病期間因過度自信,而產生的錯誤投資或大量消費行為;而思覺失調症的病友,則是幻想幻聽囈語太過嚴重,已影響到日常生活,需要藉由住院來調整藥物以控制症狀。憂鬱症和其它精神疾病比起來,相對單純許多,這種情感型的精神障礙,住院就是要避免自傷,防止自殺。

隔離病房裡的確會看到一些被「正常」社會視為「異端」的行為,比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突然大聲的講話,情緒太過亢奮,連續哭好幾個小時,裸體奔跑…。但仔細想一想,這些行為難道不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嗎?

我認識很多人都會自言自語,或喝完酒講話很大聲,或在網路上一口氣買24瓶醬油,或每隔10分鐘就洗一次手,或失戀的時後在家哭3天,或以藝術之名在大街上裸體。如果真要按照DSM(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中的分類,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符合其中的幾項描述,能夠得到一組疾病代碼。

就像驚悚小說大師史蒂芬金所說的:「我認為每個人都有精神問題,沒被關進精神病院的只是隱藏得比較好。」

很多病友和家屬非常排斥住院,把精神隔離病房貼上人格缺損的標籤,認為裡面充滿了異常、失序和暴力,但我想很多住過院的病友,會有和我一樣相同的感覺,隔離病房和現實世界相比,實在是安全許多,因為她幫我們阻隔了真實世界的異常、失序和暴力。

在隔離病房裡面,沒有人會逼妳喝酒,把菸頭捻在妳手臂上,毆打妳或砸爛妳的東西,趁妳睡覺時把妳反鎖在房間,沒有人會在經過身邊時推擠妳對妳咆哮,或逼迫妳為不屬於自己的過錯卑躬屈膝的道歉。

正規醫療體系中的精神隔離病房,是一種安撫與照護性質的醫療單位,當然也包括了監控機制與約束行為。不是每一個有精神問題的人都需要住院,但如果在現實中已找不到生命的出口,住院其實不失為一個正當的選擇。

說到底,就是為了避免悲劇的發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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