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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十年做好戲量(上)藝術從來都不是在找答案,而是可能性

本文由公庫合作夥伴街報提供
文/ 周慧盈

賴恩慈
劇場、電影工作者
獨立劇團好戲量(FM Theatre Power)主席
2012年被選為香港十大傑出青年
2013年成為香港精神大使

楊秉基
劇場工作者
獨立劇團好戲量創團藝術總監
推出《西九龍文娛藝術街》計畫,把劇場帶到社區及街頭

“他們從一開始就彼此承諾,要用十年去醞釀創造‘改變’。來到第十四年,改變逐漸成形”。

香港1970年代被稱為學運的火紅年代。不少人對民主、民族、權利等課題日益關注,好比保釣運動、中文運動等,而當時的文化、藝術創作除了回應社會的變革,也嘗試反映當時的生活狀況——膾炙人口的流行曲《半斤八兩》、電視劇《獅子山下》,都是那一代人的身份認同與文化價值。

1980年代是香港歷史重要的時段。面對六四事件聲援、97回歸,港人探索身份認同的創作更是鋪天蓋地,而民眾戲劇也開始跨入社區和教育的領域,在這個變化萬分的時代舞臺上展現活力。

1970與80年代的藝術創作混合的結果是什麼?或許能從楊秉基、賴恩慈這兩人身上,看到一些時代的縮影。談快樂抗爭、談民眾戲劇、談好戲量,甚至到雨傘革命,“集體冒險”在訪問中不曾缺席。自認行動者的兩人,剛開始只想跳脫戲劇的窠臼,卻意外陷入民主抗爭中,且越玩越起勁。

戲劇的影響力

秉基第一次接觸民眾劇場是在理工大學,當時他選修了資深戲劇工作者莫昭如的課。

“那時候才知道民眾劇場如此好玩,可以自己創作,甚至跟觀眾互動。”轉讀演藝學院後,他發現在封閉的學習環境底下,戲劇變成了沒有個人風格、思考和不能修正的東西。“傳統戲劇在表演過程中須抽離自己的部分,讓我感到很不實在。”

語畢,他開始戲謔地演起經典舞臺劇。兩人的想法相同,恩慈也認同學校教授的話劇很“離地”。“老師常強調的是發音咬字,這些跟戲劇未必有關聯,更別說是跟生活有關。”直到接觸了好戲量和莫昭如,她才發現自己並非純粹只是角色的載體,而是一個有思想和想法的肉體。

戲劇,作為一種思考、分析和反思的創作,改變了她的生命。她渴望改變,甚至希望能改寫自己的生命;她相信戲劇並非純粹娛樂,而是人生的排演,通過演繹不同的角色,進行反射後回到真實生活,再內化思考自己真正的角色是什麼。

“藝術介入社會有很多方式,無論是溫柔或是激進的,最終所要表達,或是呈現的能量都是一致的,民眾劇場就是其中一種方法。進一步層次,會由個人的演習轉為革命演習,再去到社會層面,所以我們做的街頭表演,甚至可以讓群眾以參與式的創作去改變社會。”

秉基也補充,傳統的戲劇和民眾劇場,兩者並沒有真正的衝突。專業的訓練可以提升對戲劇態度、觸覺、形式的認識,把基礎打牢;民眾劇場雖然人人都可參與,但很多時候會演變成自我感覺良好。“該如何把兩者的經驗融合,這是我們一直都在尋找著的方向。”

藝術的無限可能

從2003年向黃家駒致敬的《駒歌》,2004年批評香港教育制度的《陰質教育》,到整個街頭都是表演舞臺的“西九龍文娛藝術街”,好戲量創團十四年,從室內的藝術空間走入大眾的日常生活,這一路的嘗試和經營實則不容易。

試過不同類型的劇場——青年劇場、民眾劇場、街頭劇場等,秉基說,最重要的是要繼續做,雖然到最後不一定有所謂的“答案”,但只有不斷地做下去,更多的可能性才會蹦出來,而不只是為了一個答案。

秉基說,藝術從來都不是在找答案,而是可能性。我們整天都會說,演員(actor)就要有行動(action)。還有另一個叫活躍分子(activists) ,他是會將某些東西(想法)變為行動,從中已經反映出他希望改變社會的渴望。他提及,莫昭如於1979年,在藝術中心外打破電視的行徑,衝擊他很深。

當時的香港藝術中心醞釀了許多文化新思維。1979年,《號外》雜誌和《文化新潮》舉行了第一屆普及文化研討會,被認為這是研究香港文化的開端,莫昭如和《七零年代雙週刊》朋友感到不滿,在藝術中心門外上演街頭劇,打爛了一部電視機,並寫了一行紅字——流行文化已死。

“談起流行文化,就會想到電視(電視劇),我想莫先生打爆電視機的這個動作,是他發自內心要衝破眼前的框架、界限和打破現實中的謊言,所以採取了這個行動。至今,我都覺得非常震撼,也一直都在期待現在有人打破LED電視。我覺得藝術是可以回應的,但目前沒有人回應莫先生。這時代是什麼?我們可能要打破iPhone?最重要的是,要有行動地打破生活中的框架;走到很前面的人應該要想,怎麼樣不讓自己孤獨地走在前方,怎麼樣讓人可以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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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歌》由楊秉基創作,2013年首演,該劇為香港首部向黃家駒致敬的戲劇,並以樂團Beyond的歌曲穿插劇內。《陰質教育》劇照。講述與批評香港的教育制度,該劇也邀請了許多學生參與。(圖左為《駒歌》,右為《陰質教育》)

 

我們都是參與者

說起劇團該怎麼與民眾拉扯,站的又是哪個位置?恩慈解釋,好戲量強調的不僅僅是群眾的參與,而是也要把自己當成參與者。

“對著民眾,有些人是領導者(leader),有些是獨裁者(dictator),而我覺得我們是協調者(facilitator)。領導者往往是走在最前面的,但協調者不是,他們是走入群眾裡參與。參與,不純粹指群眾的參與,也要強調我們(知識份子)的參與。”

“要如何讓大家可以百花齊放?就是在內部撞擊。那時大家不再只往一個方向走,而是四面八方。我覺得好戲量就是這樣學習的,雖然只是一個劇團,但大家從五湖四海來,用著同一個方式去參與社會。民眾戲劇就是在說每個人的故事,在這個位置中,一路希望摒棄單一的可能性。”

秉基也覺得又氣又好笑,氣的是教育制度教出只會等待命令的人,好笑的是,這也讓他養成了另一種習慣:故意給錯誤的指令。“會有人覺得,為什麼好戲量從來沒有給過任何(運動)方向,但我不是領導,我只會演戲而已。”

“這個真的會被氣死,所以就讓我養成了這個習慣,雖然有些人會懷疑我給的指令,但還是會有人去做。這就像為何知道當權者不對,還是會相信他,還是會有人相信梁振英這個腐敗的當權者。”我們並非要相信一個人,而是要相信我們所追求的。沒人完全值得讓人追崇,我們要的並不是人治,而是有共識地一起前進。

跳脫框架專業其次

另外,他也提及,若拍一部電影或是策劃戲劇,只循規蹈矩地依照 “專業知識”去拍戲,就會在這個框架中打轉。恩慈打岔,說起所謂的“專業”,可以從拍N+N小女孩與爺爺失散的那場戲談起。

“專業其實是在談成效和效率。N+N中,四歲的小女孩雖是素人,連字都不會看,但卻做得非常好, 特別是爺孫失散的戲碼,小女孩還要哭,我們都很擔心,苦惱這場戲該怎麼導。外面談成效和效率的做法就是打小朋友打到哭,所以攝影師就提醒我記得打電話通知父母。”

到最後,恩慈選擇了民眾劇場的做法去導這場戲。(笑)“我用了全日準備這場戲。早上就跟所有的工作人員說,不可以跟小朋友玩,只可以讓她跟爺爺玩,基本上我也把這場戲安排去拍攝的最後一天,她跟爺爺已經建立了感情、關係。大家也在當天留下空間讓他們去相處。”

“到了夜晚,我就跟爺爺說你可以休息,吃頓飯。爺爺離開後,我就跟小朋友說爺爺不見了。人是有感情的,我們也相信小朋友也是有情感、思想的。她不見了跟她相處了那麼久的人,她自然就會哭。而她也不只是爆哭,還可以講臺詞,真的是一個‘專業’的演員。這就是真感情,她的表現也嚇到了工作人員。” (未完)

 

用十年做好戲量(上)藝術從來都不是在找答案,而是可能性
用十年做好戲量(下)不要介意窮,莫忘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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