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稿

歷經戰爭與孤獨 地震算什麼?

文 / 孔德廉

「這是六百萬元買下的房產,這裡也是、那裏也是,瓏西挖ㄟ(都是我的)。」高齡九十四歲的紀伊進,在熊本鬧區裡頭操著一口格外流利的台語,帶著灰白的高爾夫球帽的他,走進商店街時拉起帽沿、伸起手指向前一揮,揮出他在日本的打造的房產王國,卻揮不去戰時朋友再也沒有歸來的孤獨。

出生於一戰爆發之際、更成長於二戰如火如荼期間,為了躲避日本進軍南洋的徵召,年僅十五歲的紀伊進隻身一人從當時還是殖民地的台灣,坐船來到日本福岡,賣「巴拿馬帽」的店員成為他暫時的身分,在戰爭日益吃緊下,這樣的身分自然沒有維持太久,於是他輾轉成為了神戶的幽靈,短短數年內成為食堂的學徒,進而開始賣起各式料理,也順利取得美嬌娘歸,接下來的人生與其餘成功的商人並無差異,賺錢、滾錢、炒房、再賺進更多頭銜,轉眼間就成為雄霸一方的商會霸主。

在這個典型的成功範例下,回憶起南洋戰爭時,紀伊進卻說,「我忘不了往日同伴一個一個的消失。」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但隨軍走了,就從此從記憶的片段中被抹煞,這也是他活到這把年紀,唯一還感到恐懼的地方;不過說起地震,在脫下帽子後,伊環視周遭掉落的照片與洋酒,一邊撫著木質的酒盒一邊說,「這是台南某位議長送我的酒,幾十年了,貴俗俗,好在我用盒子趕緊裝起來。」接著,便是以流利的台語告訴我,「地震嘛,哪屋霞咪齁驚ㄟ,乾ㄟ比戰爭摳怕?吃到這把年紀,朋友早就死光了,二、三代的龍嗎尬挖謀關係。」

身為台灣大甲之子,對於台灣友人想要送粽子和其他物資到熊本災區內的訊息,伊紀進也只說了聲「不用,用不到。」用十分鐘兜了個大圈子後,才回到正題:他可以替台南友人引見熊本縣縣長,商談後再來確定需不需要幫忙;至於滯留在日的留學生,伊則是相當直白地說,「以前認識的留學生早就不在了,跟現在這些又沒有認識」,停頓了兩秒之後,才突然軟下心來,低頭看著桌面說到「如果他們來找我,我會提供協助。」

結束採訪後,伊紀進要和自己在家中塑立的銅像合照,期間他又談到和李登輝、蔣介石合照的過去,一講就是十來分鐘,彷彿往日榮光還時時刻刻伴隨在直視前方的銅像左右,而伊紀進也非得在梳理儀容之後,才肯對鏡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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