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運

【再見318】一年後重構太陽花(下): 重返佔領行政院爭議

文/公庫特約記者 陳淑敏

2014年三一八太陽花運動將滿一週年,上週六日(3/14、3/15)台灣教授協會於台灣大學舉辦太陽花週年學術研討會「重構台灣-太陽花的振幅與縱深」,第二天的「青年論壇」,主辦單位邀請了魏揚、賴品妤、張芷菱等10位曾親身參與太陽花學運的青年們,在學運一年後,回顧三一八並反省自身在運動之中的各種角色與衝突,最後有多位講者重新談起324行政院事件爭議始末。

重回324行政院爭議,魏揚質疑:「閉口不提真相,相忍為運動?」

相較於大家樂衷討論的318晚上「成功佔領立法院」,為何324「失控的行政院事件」,都不曾好好被拿出來檢討反省?魏揚質疑社運圈內流傳的「相忍為運動」說法,一再迴避去談論行政院行動真相。策劃行政院行動的決策圈始終沒有人站出來,好好跟大眾交代為何會有行政院事件。魏揚提醒大家2008年的野草莓學運,不就是出於警察打人的憤怒,那為何324行政院大家被打之後,並沒有因此提昇更高訴求的運動?魏揚認為行政院事件的策劃者,更該負起責任對那些因聲援行動卻遭受國家暴力流血的群眾們,完整交代行政院事件的策劃疏失。

魏揚激動表示:「為何行政院事件的策劃者可以在當時隔絕資訊,不讓在廣場上被打、被水沖、被踢的那些人知道?為什麼你找我們來,可是現場卻又沒有人可以照顧我們?」

魏揚認為行政院事件的爆發,正是代表學運過程中,不同的行動者對於「佔領運動」的「想像認知」不同,才因此出現了分歧或爭執,觸發更高強度的佔領行動。若能夠更加積極地討論、反省行政院事件,對於社會運動的開展才是有意義的。

青年論壇講者(由左至右):藍士博、陳廷豪、張芷菱、呂忠津、吳學展、吳崢

青年論壇講者(由左至右):藍士博、陳廷豪、張芷菱、吳學展、吳崢、呂忠津

 

張芷菱:「324 之後,媒體說我是行政院事件『落跑首謀』」

前行南文化協會秘書長張芷菱在行政院事件隔天,被媒體報導為「落跑首謀」,不但沒有在當晚陪著流血群眾到最後,甚至落跑神隱。但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媒體真正採訪到她,只知道她是「林飛帆的學妹」。

當時學運仍在進行中,她不便出面解釋說明,甚至過了一年之後,迫於司法追訴尚未結束,她仍然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苦衷。

張芷菱沈重表示:「許多人談起行政院的誤會與衝突,說我當時找了很多人去行政院,我卻沒有對他們交代。但是,每個參與者對於運動以及歷史脈絡的認知是不一樣的,一個運動不會只有幾個人的行動,不是誰在、誰不在就會產生行動,我寧可先把罪名擔下來,躲起來。」

她坦承身為運動的組織者之一,的確不夠信任群眾,未讓群眾知道更多資訊,這樣的大規模行動是不成功的。張芷菱認為:「若按照歷史的事實發生,我不會是被直指要為這件事負責的人,但我認為身為一個組織者,我應該可以多做什麼卻沒做什麼,而導致群眾運動的失敗,又如何讓群眾可以從那個晚上的恐懼當中解脫出來。」

 

         對於群眾來說,行政院的「運動傷害」是什麼?

背負著「行政院落跑首謀」的罵名,這一年來張芷菱不斷地反思這場行動在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使參與行政院事件的群眾造成了「運動傷害」。對於他們這一代年輕人而言,警棍、水車甚至不存在他們的記憶之中。「我常常在想323晚上群眾的痛是什麼?牧師時常提醒我,作為一個組織者你要先去理解人民的痛是什麼?我們要怎樣讓群眾從那樣的痛解脫出來?這才是反省的開始。」

張芷菱認為,群眾的恐懼不單單來自國家機器的高規格傷害,在那個晚上立法院甚至傳來不承認這場行動,面對鎮暴警察拿著盾牌警棍一步步靠近,當下只能與左右兩邊的人手勾手的「孤立感」,「那個當下你們(組織者)在哪裡?」的憤恨。

有別於初次參與社運的一般群眾,每個行動現場的組織者所扮演的角色顯得格外重要,張芷菱認為:「我認為所謂的組織者,不該只是媒體所說的『社科院』,每一個組織者包括在324當晚有辦法調度資源的人,有權力讓這件事造成改變的人,所以我不會單指社科院,或單指某幾個人。而是拉出一條基準線問問自己,回到那個晚上我們可以多做什麼?而不是我看到誰誰誰在那裡,他就要為這個事情負責。」

面對各方對324行政院策劃的檢討與質疑,誰又該站出來為這場失控的行動負責。張芷菱認為不該讓社科院、或少數的幾個人去概括承受這一切,即便要檢討個人,也必須先還原事件,再做評價。

「或許會有人誤會我在卸責,我不反對個人運動倫理的檢討,但檢討必須建立在每個人的共識上,
我們要先還原一個歷史的事實脈絡,才能夠去評價。我們回頭去看這件事情怎麼發生?為何發生?誰做了什麼?我們沒有要獵巫,不是要檢討個人,而是透過還原這個行動,有沒有可能達到歷史事件的共識與認知,對於我們這個世代有什麼意義?而我們這個世代才有可能往前走」

 

為何過了一年仍然無法說出324真相?

即便學運已經結束一年,這群青年目前仍在面對司法的追訴與審判。張芷菱說:「如果我今天說出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警方是不是就會針對這個故事去抓人?我們都會遇到司法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樣去定下一個統一的規格去面對司法的追殺。等到司法判決下來之後,或許我才會把我認知的事實寫下來。作為這個世代的一份子,我很希望可以重建彼此的信任,回過頭去看323、324,包括318發生的事,不是要究責,要獵巫,當還原部分的歷史事實後,我們可以如何去理解它,然後共同用一整個世代的力量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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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士博:「社科院沒有拋棄群眾。真相還原以前,我願意承擔指責、承擔沉默。」

324佔領行政院行動隔天,媒體紛紛大篇幅報導社科院團隊就是策劃行政院行動的首謀,而社科院成員在當晚並沒有即時控制好現場狀況,甚至有「落跑」的嫌疑,使得人群最後被困在行政院無法順利撤守,導致大批民眾遭受警方暴力鎮壓。

獨立研究者藍士博,針對社科院的主謀爭議,做出一個完整聲明說明社科院在太陽花學運中扮演的角色。藍士博表示:「其實社科院就是一個空間,提供議場外力量的集結,但並不是一個專制、一條鞭的組織,社科院提供休息、情報的組織,平均每天我們要提供兩百位糾察人士,社科院有其功能職責,但他的身分是曖昧的,是附庸,必須配合議場,取得協調。」

而之所以會促發行政院行動,他認為大家在當下是試圖想打通立法院被阻隔的情況,並強調:「社科院並非主動發動323這場行動,這場行動有現場的壓力,事實上將323歸咎在社科院,並不是一個非常公允的事。即使是我個人也是一個被動員的狀態。」

323晚上,傳聞中有一封叫大家撤退的簡訊,被認為是社科院把幹部全調回去的「落跑證據」。針對這點藍士博解釋:「倘若這場運動存在縫隙與誤會,社科院並沒有拋棄群眾,即使我們呼籲大家撤退的同時,我們也有不斷調度糾察到現場呼籲大家撤退。」

面對外界質疑行政院策劃疏失的檢討聲浪,藍士博承認:「我們沒有成功,這是事實,我們沒有讓大家安全平安離開,這就是我們的責任。」由於司法起訴仍在進行中,經由律師團的建議,相關人員在現階段暫時無法對大眾交代完整始末。

藍士博最後沈重表示:「沉默並不等於迴避,我願意承擔指責,我願意承擔沉默,我們總會需要一個完整的而非草率的理解。包括內場議外的參與者,我們都共同做了一個超越我們能力負荷的決定,造成一個意外且極具傷害的結果,對於這樣的事實,我耿耿於懷。我們忽略了自己的侷限,而使傷害造成,對於這樣的結果,不管是過去、現在、未來,我永遠心懷虧欠,並嘗試用更多方式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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