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公民課

在校園談父權

圖/CHRISTOPHER DOMBRES

文/陳恕慧(台南女中公民教師)

俗諺:「人們不用做甚麼事,邪惡就已經存在了。」

這學期上課我試著和同學談「父權社會」,請他們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中父權存在的證據,多半同學舉的例子都是在家裡父母的管教方式,「媽媽只會叫我去整理房間,不會叫弟弟」、「爸爸是一家之主,事情都是爸爸在做決定」,說來說去都是這些例子,「學校呢?在我們學校可以看到父權的身影嗎?」,一片默然,沒有人覺得純女生的學校會有甚麼父權的影子。

這代表什麼?我們對父權的想像,還停留在「加害人-受害人」的對立關係上。當校園裡缺乏「異性的迫害者」,就覺得父權是不存在的。亞倫‧強森(Allan G. Johnson)在《性別打結》(The Gender Knot: Unraveling Our Patriarchal Legacy)中用「個人與系統」來說明父權社會的運作,個人是系統的參與者,系統會為個人設立阻力最小的路,影響個人的選擇。

假如一個社會有壓迫關係,那麼生活、長大於其中的人們就會傾向接受它、認同它,並且認為它是「正常的」,認為它是不需多加評論的。任何體系中都有阻力最小的路,我們很難不去遵循。我們仰賴社會,配合其賞罰機制以維護現狀。當壓迫是交織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根本不需要特別費力偏離常軌才能引出體系的壓迫後果。俗諺:「人們不用做甚麼事,邪惡就已經存在了。」

意識到父權社會的存在,才有可能具有性別意識,才能用宏觀、社會結構面的觀點去解讀詮釋單一人物和事件。女作家自殺身亡後,評論多聚焦在當年她與補教老師發生的事情,「什麼是誘姦?」、「利用權勢性交是什麼?」要能了解其意義,就必須窺見社會中性別的權力關係。性別的權力關係是那麼自然,自然到所有經過社會化的成員都不會意識到我們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很多觀念無關生物性,而是由社會建構的。

作家潘家欣在她的文章說「讓貞操去死吧!」,而純女校更是在複製這種父權社會下的「不自然產物」,家長老師學校的教育告訴女孩們要珍惜自己的身體,女孩的身體是珍貴的是純潔的。這樣的敘述看來無礙,確實我們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但目的為何呢?在父權社會下,女孩都是「待價而沽」,只有純潔的珍珠才有好價錢,女孩愛惜自己的身體中不是最終目的,而是為了成就男人,組成人人稱羨家庭的手段,女孩的自我成就就是成就另一個男人。所以才會有另一種論述是「如果當時這位補教老師能娶女作家」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一切就都完美結局了,為什麼?因為她就不會因為失去貞操而有憂鬱症而自殺,因為讓她失去貞操的人是她先生,所以就沒問題了。說到底我們要保護的不是這個女孩,仍然是「貞操」,如潘家欣所說「事實上我們就是處在一個貞操比正義重要的世界」。意識到這點,身為這個世界的公民老師,肩負重任踽踽而行,走得雖然慢但終究會往目標一點一點前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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