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公民課

教室外的公民課|說竹中:從教室外說到課堂內

新竹高中內的市定古蹟「劍道館」,有95年歷史,是竹中年代最久遠的建築,外觀是古色古香的日式建築。

文/黃大展(新竹高中歷史科老師兼任圖書館主任)

「歷史」是很神奇的科目,尤其是在開放教科書編寫後,每隔幾年課綱的修改或調整,臺灣社會就會特別的關照它,或者用自己以往的學習經驗,對它提出不少指教。

最近一件是名人的小孩不知道岳飛、不認識孫中山,「歷史」成為社會議題,我暫稱這種現象為「浮沈的歷史關懷」,著重某人或某事的知識點。是的,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也因為新資料出土或者歷史解釋的差異不斷的重新被認識與書寫,誰會出現在課本中?誰可能會被消失呢?

作為一位中學歷史老師,不一定要去回應這樣潮來湧至的社會現象。不過,她/他可能會告訴你,這樣的爭論根本不是關鍵。歷史這門學科想要帶給學生怎什麼?昔日包含民族精神教育和認同,近日更著重在學科素養和核心能力,關於時序觀念、歷史理解、歷史解釋和史料證據,至於要透過怎樣的教學方式來培養這些能力,是老師們更為關心的問題。

除了上述關懷之外,我更在意歷史和生活的連結,讓學生有歷史感。這篇文章想要談的是,將校史納入課堂的教學分享。從生活周遭出發,認識學校和社區。

中學,對一個人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從自身經驗來說,從嘉中畢業數十年只有回去兩次。中學三年只是短暫過客,並沒有強烈的認同感。但,來到竹中這幾年接觸到一些校友。當這些畢業數十年的竹中人談到高中生活時,眼中散發出青春光芒,語氣雀躍地說著那些年的生活趣事,有跑山和游泳,還有並不愉快的音樂和美術課。1945—1975年間的校友們的共同話題就是辛志平校長。

和自身經驗的高反差,一直很好奇:為何竹中的土這麼黏?可以將不同時期的校友連結在一起?曾寫過「高中三年,校園生活對你有怎樣的意義?將時間拉長,到了中年或老年,還有哪些會是你想要記得的?應該是人吧!那些年的同學或師長,他們擁有共同的青春記憶,這些記憶平時鎖在某個時空中,唯有相聚才會被開啟。」[1]當然,可能還需要經過離開,時間的沉澱和醞釀,才轉化成美好的果實。在這個校園內走過95年的竹中人,他們的故事可否形成一種竹中人的故事資料庫呢?

這幾年一邊藉由閱讀、訪問爬梳著竹中的過往,另一方面將它轉化成故事與更多的竹中人分享。在高一校本課程的「說竹中」、經營粉絲頁「說竹中e故事—大家來說百年校史」、還有百年校慶網站中「百年記憶」,來分享不同時期學長們的故事。藉由這些故事作為黏著讓我們和竹中有更多的有意義的連結。

常聽說「生為XX人,應知XX事」。真的是如此嗎?為何要知道這些?這些和我有何關係?

七年前開始,高一新生訓練時會將圖書館介紹時間來「說竹中」,希望透過簡要的校史故事,讓新生對於這座老學校有初步的認識。講述內容,隨著108課綱校本課程的研發,將「說竹中」納作高一校本課程「跨域、閱讀與行動」第一週起手式,兩節課。單元目標為「觀察出發,以校史為案例來學習看的方式『方法概論』」。既是方法概論,透過五個不同的角度讓新生迅速認識竹中,包括:看時間/日子(When/time)、從空間/建築(Where/space)、在人間/人物(Who/man)、由物件-探究藏於其中的故事、他人之眼–別人眼中的竹中,前三者我戲稱為「三間(緘)其口」(時間、空間、人間)。

關於時間,談幾個關鍵年代和關鍵日子。例如,1922和1926;前者是根據臺灣教育令設立了新竹州立新竹中學校;後間則是將校區給了新竹高等女學校(今新竹女中),從市區遷往十八尖山校區。竹中校慶應該是4/1、4/25或者12/12?前者是日治時代的固定開學日;中間是1922年新竹中學校開校的開校日;後者則是1945年之後,官方制訂的校慶日。當我們選擇哪一天作為校慶時,背後都有政治性的意涵。

空間部分,則介紹目前新竹中學保留的三棟日本時代的建築,分別是建於1926年的劍道館、1932年完成的講堂(禮堂)和1937年的軍銃室(軍械室)。這三棟建築在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功能,以市訂古蹟剛修復完成的劍道館為例,曾經作為武道場、原住民宿舍、圖書館、班級教室、合作社、社窩…等,這棟建築物承載者不同時期竹中人的記憶。曾因為要興建音樂班教室和演藝廳而擬定拆除,幸好在校友和專家學者的努力奔波下,被市府指定為歷史建築而保留下來,修復完成後將作為多功能的藝文展演空間[2]

談到人間,哪些人是在竹中需要認識的人?該認識他什麼事?我會提到影響竹中甚深的兩位校長:日治的大木俊九郎和戰後的辛志平,老師則以日治時期唯一的台籍教師張棟蘭,戰後則提到協助竹中生理解「辛志平國語」的羅富生主任,還有在竹中待最久的史作檉老師。在社會上不同領域表現卓越的學長們,提到作為典範的十四位的中研院院士,在各種不同領域發光發熱的學長們。希望透過學長們的各種樣貌,一方面可以作為學生的學習典範;一方面也讓學弟妹們知道竹中學風是如何練成的。

你不妨猜看看,上述三個角度,哪一種學生最有感覺?

應該是人吧?有限時間內也無法細數他們的作為,對學生來說,那些校友是一個個的人名,是上個世紀的人非常遙遠,除了特定人士如李遠哲、柯文哲外,學生多是陌生。學生較有反應的是空間/建築,或許和幾棟建築就矗立在校園內,每日可以看得到的親近感有關。以場所作為記憶聯繫之處,從建築的角度看著來來去去的竹中人,這樣空間裡的人就更立體了。

關鍵還是在於故事,還有故事裡的人,認識了時代,也認識了某種精神。

除了講故事外,還要進一步分析這些故事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單元名稱是「找故事方法一個故事的完成」,透過幾個故事並歸納出流程與程序。首先提到一個概念:帶著異鄉人的眼光來「觀察」,將日常事件行為「陌生化」。習以為常無法進一步去探索。

例如5年前,和學務處辦了「遷校90週年活動」[3],這個故事是來自於8年前訪問了新竹中學校第五回的校友台北醫學院的創辦人胡水旺醫師(當時他已經高齡102歲),他告訴我們遷校的故事。我們轉化成活動,讓同學和歷史和學校有了不同角度的連結。這個方法可簡化為「訊息(信)→訪問→故事→轉成活動→延伸探索」。

第二個例子是「有朋自遠方來,竹中何時開始有外師?」,這個探詢來自於一位曾在竹中任教的Johnston,四十多年後訪台之旅展開的「尋人啟事」,事件過程曾在2018年<校園:青春記憶所繫之處>有詳細的紀錄。探索的過程是「訊息(來訪)→網路貼文(尋人啟事)→搜尋訊息(文章、照片比對)→取得聯繫→約見面,訪問→留下時代的故事」。

竹中特色有一項是自由學風,學生、校友敢於做與眾不同的事,但這是怎麼來的?之前,在經營圖書館的文章「策展作為一種方法–課堂外的歷史課[4]提到除了主題展外,想要擴及一些在地的素材,利用這個展蒐集竹中的故事。包括禁書展和「竹中與二二八」,透過探究,我才知道許多學長牽連其中。

在校本課程中則以「時代與竹中︰二二八、白色恐佈與竹中」為主題,整理和這兩個時期相關的竹中人。其中,提到1950年的12/2早上10點左右,憲兵直接進入校園到教室逮捕?為何校長、老師沒有人出面捍衛?當提到七十年前十七歲的高二周賢農學長在這個校園被帶走時,大家的表情是嚴肅的。再透過學籍簿中寫的「家事」的休學原因,透過資料庫找尋這些學長發生什麼事?為何會在校園消失了?這些故事之前並沒有廣為人知,透過課程一方面說故事,一方面也去解析故事的製作流程。

這個過程是「接到訊息(回母校拍影像)→找相關資料(庫),找出與竹中相關的人物與案件→專家協助確認→邀學長返校分享→相關主題的行動展→延伸尋找學校檔案資料→將故事種回校園(消失在教室裡的學長)。

這些故事對高一來說可能有點重,這些方法可能也有點抽象,但希望透過故事,讓他對這校園不那麼陌生,對曾為竹中人的努力傳承些許的記憶。期待學生從聽故事到練習成為一個說故事的人。

時間不斷的流逝,故事不斷的被遺忘,

但也可能一直來…

我們一邊寫歷史,同時也走向未來

我們要如何向世界說出自己的故事?…

竹中對臺灣有哪些獨特的意義?

百年竹中,你也在書寫與傳遞故事中

讓故事回到校園,將被遺忘的人、事召喚回來,種到竹中人的心中,到彼此的生命中。個人就被置於時間流和空間場域中的一部份,是歷史的一部份,每個人都在創作與寫歷史。看到的不會只是肉眼表面的現象,而是更豐富不同「文化層」堆疊而成的校園故事。

課程最後我以第八屆的李遠哲學長在九十週年特刊中留下的話作為結語。是的,中學會是「成為你自己」和「成為完整的人」的重要階段,要好好去感受與體會。

[1] 黃大展,2018-07-09,<校園:青春記憶所繫之處>。校園:青春記憶所繫之處 | 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 

[2] 可參考洪美秀2020/03/22 ,<竹中市定古蹟「劍道館」修復中 明年初完工當百年校慶獻禮>,自由電子報 (https://news.ltn.com.tw/news/life/breakingnews/3108813)

[3] 洪美秀,2016/04/02,<竹中學生扛桌椅 體驗遷校史>-自由時報電子報 (ltn.com.tw)

[4] 黃大展,2017-12-26,<課堂外的練習—不只是管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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