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花園城市)
文/高樹仁(國土規畫師)
新北市文化局為因應新店在地文化人士所提報之「碧潭文化景觀保存」案,遂於114年7月9日邀集官聘文資委員辦理碧潭左岸會勘。以下為本人今日與會淺見,係延續並深化前右岸有關都市計畫與文化資產之見解(請參會勘後記1:都市計畫與文化資產)。
一、今天我要談的第一個問題是都市計畫與文化資產的關係。
在一個文化資產為主的場合談都市計畫,看似有點不合時地,但是今天我們碰到的文化資產問題,我要說,其根源在都市計畫,所以今天談都市計畫問題,還是有必要的。
今天施行的都市計畫都是假設在「素地」上進行的,而且,即使現況不是素地,也要推倒成為素地。文化資產的存在,正是證明了這個以素地為前提的都市計畫的荒謬。
都市計畫的老祖宗們在二十世紀初年,為都市計畫埋下了兩個基因:【花園城市】、【明日城市】。這兩張圖在二十世紀初年一片混亂無章的城市中,緊緊抓住了人心,並說服大家開始進行都市計畫,都市計畫如火如荼的在全世界展開。

圖二:明日城市
但是細究這兩張圖,我們也可以發現,它們免不了那個時代的特色:無來由地對人類進步的信心,也可以說是—機械化的簡單,甚至粗暴。
一百年後,在台灣的施行結果,就是在各地推倒重來,在素地上進行開發。土地開發成為比高科技產業報酬還高的風險事業,一切政治活動圍繞著土地開發轉,伴隨著「被開發者」被掃入地毯下為人遺忘的血淚。
「都市計畫」本是因應人類進入工業化社會,農民脫離農村,為了探尋如何在這種新的工業化社會的城市中安身立命,專業提供夢想的專業者以其專業訓練,與市民、政府共同構畫美景。
一百年後,專業者喪失了做夢的能力,不再專業,政府變成開發商的代理人。
我在這裡呼籲,此刻我們應該要進行都市計畫的革新,以《文資保存+都市計劃》這一組看似矛盾,實則具體的組合,引導我們追求美好城市的方向。
在這個革新後的都市計畫論述中,文資保存與都市計畫的關係,是一對銜尾蛇,互為因果。
在這個革新後的都市計畫論述中,文化資產是在都市生活中被界定的,而非某一個年代以前或是空間型態而定;而都市計畫的目標是在現有生活的基礎上,指認生活中為多人視為珍貴價值(也就是文化資產),讓這些價值發展,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都市計畫再也不僅是根據某一個沒來由的、任意叫價的「計畫人口」。
二、今天要談的第二個問題是,都市計畫與都市中的水的關係。
我在九二一大地震的前夕,通過競圖得到了台灣第一個官方水利機關委託的,以都市計畫方式治水的研究案。那個案子我做得不夠好,最後我分析不可行。
但是,經過反覆檢討後,我得到的新方向是:從上游起,土地使用就必須與水一起考慮,而且執行的方式也必須是水土併行,這是《與水同行》的濫觴。九二一震災之後,我在南投國姓鄉的國姓村一個山中小溪—竹坑溪,與當地的沿岸村民一起進行竹坑溪的治理計畫,《與水同行》終於得以落實,小有成效。
都市計畫制定過程中,都市中的水必須與都市的生活一起看。更貼近說,將我們對水的期望與都市生活的期望,一起發展:「我們可以有什麼樣的水?我們可以期望的都市生活是什麼?」。也因為如此,我們可以具體地說出我們對水的期待及樣貌。
綜而言之,水的決定基礎加入了市民對都市生活的期望,再也不是一個僅僅由「xxx年一遇洪水」所指定的。這也是我稱之為革新後的:《與水同行》的都市計畫。
竹坑溪案是《與水同行》的濫觴,是一個頗為成功的案例,更是我個人願意向多多都市計畫改革者大聲推薦的一個新的思路。而碧潭及其周邊市街,恰是實踐《與水同行》的最佳場域。
三、今天要談的第三個問題是,都市計畫與都市中「水圳」的關係。
人的親水是天生的。但是,即便如新店溪這樣的中小型溪、河,它狂暴時的洪水的力量,亦曾造成新店市街全毀的慘劇(1924年大洪水),是令人非常敬畏的。就像是緩緩進站的火車,它不可阻擋的力量,足以決定我們的行止。
但是,城市中的「水圳」似乎就是另外的故事了。同樣是水體,「水圳」就親切得多。假如河川是火車,那「水圳」好像是可以「招手就停」的社區小巴,搭錯了,可以立刻呼喚司機叫停下車。「水圳」是最親近人的,人們無須恐懼她,可以安心地依賴她、親近她,甚至需要像疼愛子弟般愛護她。
「親水」,尤其是「水圳」這樣親近人的水,使富者樂,貧者安,貴者可以賞玩其間,賤者得以休養生息。
因此,如我在之前有一篇文章引用楊佳甯的一張圖,「水圳」可以有許多的親水活動,讓我們在新的都市計畫中,大膽地擁抱「水圳」的「親密性」,「水圳」一定會熱情的回報我們的想望。而瑠公圳及其周邊市街,恰是實踐「水圳」的「親密性」的最佳場域。
所以在這個新的都市計畫論述下,我們今天做的勘察—碧潭文化資產保存,可期待為都市計畫的一個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