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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跑36小時》中看到「人」

文/管中祥(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庫長,國立中正大學傳播系副教授)

台灣開放外籍勞工來台二十年,許多人對這些台灣經濟奇蹟的幕後無名英雄依然陌生,即使我們在街上時而相遇,甚至就住在你的家裡,但不少人在乎的是他們可以帶來多少「勞動力」,增加多少產值,或者,可以解決什麼樣的家庭照顧的問題,至於,他這個「人」面臨到什麼樣的處境,以及背後有多麼複雜的國際政商關係,未必在意,也事不關己。我們通常只看到「勞動力」,卻看不到「人」。

有部即將要上映的紀錄片《快跑36小時》(I Have it Maid)卻讓我們有機會看到外籍勞工的這個「人」,以及他所遭遇的各樣處境。

這部電影是由另一群「外籍勞工」所拍攝,影片主要是由來台讀書及工作的美籍獨立製片人沃爾夫(Alex Wolfgram)以及韋齊修(Nick Vaky),他們花了2年多的時間,三度前往菲律賓,採訪在台菲藉、越南、印尼外籍看護工的故事。

之所以叫作《快跑36小時》,是因為外籍看護工雖然和我們一樣一天有24小時的時間,但卻有36小時的工作量,他們只好讓自己異於常人,「快跑」完成工作。這麼大的工作量及工作壓力,當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再加上他們不能自由轉換僱主,所以,許多移工朋友只好選擇「快跑」,逃離異於常人的工作環境。

製片人Alex 覺得和他一樣到台灣工作的「外籍勞工」,和他們這些「外國人」所受到待遇竟是天差地別,所以,決定透過紀錄片,拍出移工們的故事,讓更多人了解這外國朋友的真實處境,希望讓事情有所改變。

事實上,台灣政府對於白領及藍領外國人的工作規定有許多不同,白領勞工沒有國籍別的限制,藍領則限制在印尼、菲律賓、越南、泰國、蒙古、馬來西亞等國;白領勞工只要聘用合乎規定,沒有留台期間的限制,但藍領勞工每三年期滿就換約,並且離境,最多只能待上十二年;白領勞工來台工作只要作些基本身體健康檢查,但藍領勞工可就得大費周章,除了入境前要健檢,入境後三天還要作一次,來台六個月再作一次,之後每年都要作健康健檢。這不僅是種族歧視,也是職業與階級歧視。

制度上的歧視,不代表文化上就必然歧視,即使是文化歧視,許多時候,恐怕是來自於對彼此期待與想像的落差。

「台灣人真的很好,但重點是出在政府還有仲介,仲介告訴雇主這個產品(人)你可以24小時on call ,但另一方面你又告訴移工你只是台灣照顧一個老太太,工作八個小時。仲介的問題真的很大!」

Alex在接受「燦爛時光會客室」訪問時說到這部影片中許多受訪者的共同想法,仲介在當中除了媒合遠地僱傭關係,因為「生意」的需要,也建構或滿足了勞、僱彼此的想像關係與錯誤期待。這種想像關係與期待超越了法律規定的工作型態與勞動時數,來台之前,仲介通常會告訴外籍勞工到台灣的工作是要照顧長者,但到了之後才發現工作內容及時數遠遠超過合約上所寫,然而,基於經濟需要,又不能任意轉換僱主,只好默默含淚、忍氣吞聲。許多家庭看護工作了過多不是「份內」該作的事,甚至因此陷入身體及心理的極度壓力中。

影片中一位女性受訪者說:「他(僱主)問我要不要跟他上床,我說,『我不要』,他就回我說:『你到這邊就是要錢的啊』」

台灣的家庭看護工幾乎都與僱主同住,除了生活上適應,也讓她們如同便利商店般得提供二十四小時的服務,超時工作也成了正常現象。這恐怕還不算是最差的待遇,近身的相處得時時承擔各樣的風險,忍受僱主的惡言相向,甚至是肢體暴力與性侵的威脅。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僱主都是如此,許多家庭也會抱著感恩的心,像家人般地對待這些外來協力的朋友。只是缺乏法律的有效保障,總是讓外籍看護工們陷入無盡的勞動與身體風險的壓力之中。但法律的保障只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是,如何看待與期待離鄉背景、遠道而來幫忙解決我們家庭問題的外國朋友。製片人Alex 曾說:「不管你去那裡,就是要看到人就是人。」

或許,先看到對方是個「人」,而不是「勞動力」,是對這些新朋友是最起碼的尊重,也是拍這部紀錄片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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