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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遷在即 文萌樓舉辦廢娼20年紀念展

文/公庫記者林庭葦

1997年,時任台北市長陳水扁強力掃蕩八大行業,宣布廢止《臺北市管理娼妓辦法》,引發長達一年七個月的公娼抗爭。今(2017)年,台北市廢娼邁入第20年,而當時積極參與反廢娼抗爭的台北市公娼自救會成員「白蘭」,也於7月逝世於文萌樓。長期協助組織公娼的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下簡稱「日日春協會」),在文萌樓舉辦「廢娼20周年暨白蘭紀念特展」,展出妓運的影像紀錄,並追思近年來陸續逝世的三名公娼——官秀琴、麗君、白蘭。展覽自9月1日起,直到日日春被迫遷出文萌樓。

文萌樓位於大同區歸綏街,自1941年起就是公娼館。20年前台北市廢娼,大同區與萬華區的公娼遂以文萌樓為抗爭基地,組成「台北市公娼自救會」爭取工作權。1999年,自救會轉型為「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2001年台北市政府正式廢娼,而日日春則持續在文萌樓協助性工作者,推動性產業相關議題。2006年,文萌樓因「性產業歷史記憶地區」及「反廢娼運動中心」等歷史價值,被指定為「市定古蹟」。

2011年時,有建商背景的投資客林麗萍、劉順發以330萬買下文萌樓,並對長期租用文萌樓的日日春提告「無權占有」。纏訟六年後,最高法院於今年5月16日宣判日日春敗訴,並在7月寄發「強制執行令」,要求日日春遷出文萌樓。十幾年來致力經營文萌樓、保存性產業歷史文化的日日春協會,不僅面臨迫遷,更於9月1日收到屋主提告「不當得利」起訴書,未來可能得付出高額賠償金。

妓運鬥士凋零 影像記錄公娼身影

此次展覽的影像作品,記錄了官秀琴、麗君、白蘭三位妓運鬥士的身影。7月剛過世的白蘭,是曾在文萌樓執業的公娼,同時也是當年反廢娼抗爭的重要成員。出身貧農家庭的白蘭,13歲時因家中負債被賣為雛妓,直到23歲,才得以終結綁約勞動,申請公娼牌照過著自主接客的生活。然而,1997年廢娼令一下,台北市上百位公娼頓失生計。時任台北市社會局長陳菊主張,「廢娼是為公娼姊妹開另一扇窗」,要求公娼轉業,當時白蘭便氣憤地說:「從什麼良?我們本來就是很善良,怎樣才叫從『良』?」

廢娼後,白蘭嘗試轉業卻屢屢碰壁,由於缺乏生意經驗,小檳榔攤只開了十個月便倒閉;其後四處求職未果,在走投無路的狀況下,只能每天借酒澆愁。2005年,身體健康日漸惡化的白蘭陷入肝昏迷,此後身體功能便大幅衰退,長年需要他人照顧生活起居。今年7月日日春收到法院強制執行令不久,白蘭就病危入院,臨終前仍選擇回到文萌樓,度過人生最後一刻。

展覽除了三位公娼的故事外,還有攝影師林柏樑記錄的末代公娼勞動、攝影師何經泰為Playboy拍攝的「脫下公娼帽的女人」,以及義工陳定傑記錄2005年白蘭陷入昏迷前後的整個過程。現場也有播放紀錄片導演蔡崇隆的《公娼啟示錄》,以及公娼抗爭時期的義工陳妍名所創作的「紀念北市公娼系列」藝術作品。

沒有日日春的文萌樓喪失古蹟歷史內涵

自2011年被起訴以來,日日春協會便多次呼籲台北市文化局徵收文萌樓,以維護古蹟內涵。根據《文化資產保存法》第28條,若古蹟經主管機關審查,有因管理不當導致滅失或減損價值之虞,主管機關得通知管理人限期改善;屆期未改善者,得逕為強制徵收。日日春協會質疑,有建商背景、在網路上經營「容積買賣網站」的屋主林麗萍買下文萌樓後,立刻提告要將日日春趕出去,顯然是著眼於古蹟帶來的「容積移轉」利益,而非真心要維護文化資產。

而所謂容積移轉,是土地所有權人若因古蹟指定,導致原本依法可建築的容積受到限制,則可根據《古蹟土地容積移轉辦法》,申請將容積轉移至他處使用。

「如果曾經在這邊勞動的小姐的身影,跟抗爭的這些記憶、影像不在了,這個空間就只剩一個空殼。」日日春協會秘書郭姵妤強調,文萌樓之所以能被指定為古蹟,是過去數十年來妓權運動爭取來的成果;而屋主藉由買入古蹟賺取「容積移轉」,再參與都更炒作土地,獲利可達上千萬,卻一腳踢開生根於此的妓運團體,形同破壞古蹟的文化內涵,讓文萌樓「滅失軟體價值」。

郭姵妤也指出,台北市文化局早在2014年就曾多次要求屋主林麗萍限期改善,也已對屋主的不作為祭出30萬元行政裁罰,站在維護古蹟公益性的立場,文化局早就應該啟動徵收程序,卻一拖再拖。日日春協會成員庄島以良子進一步批評,在古蹟公益性和私有財產權的衝突間,文化局的作為是在為私利開路。

文審會失守 都更案侵蝕歸綏街老屋

在歸綏街上,除了日日春即將被迫遷出文萌樓,周邊建物也存在保留爭議。今年8月16日召開的文化資產審議委員會(下簡稱「文審會」),決議「保留歸綏街拱型立面,寧夏路騎樓建新如舊」,此結果也影響了「聖得福住商大樓」都市更新案的走向。

被劃入都更範圍中的歸綏街連棟街屋與文萌樓相連,雖然和文萌樓一樣是性產業歷史空間,卻未獲文資身分,目前文萌樓確定排除在都更範圍外,若未來都更參照該次的決議施行,街屋將只剩下「一層外皮」,文萌樓更會被新建案包圍,於是保留與否?保留多少?至今仍為審議過程中爭論不下的問題。

「一般我們對於一個古蹟是不是被留下來,其實大概關心的就是『殼』,但是並不會去想到的內涵。文萌樓很特別的是,它的內涵都還在,就在我們身上、在阿姨們身上。那是只能傳承、只能講出來的,而不是透過這塊磁磚、這塊雕花。」郭姵妤表示,透過導覽、播放紀錄片等方式,文萌樓可以作為讓社會思辨性交易的場域,然而一旦日日春被迫遷,這樣的空間就失去了其軟體意義。「我們很希望可以在最後還在文萌樓的這段時間,繼續發揮文萌樓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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